当一股幽香在唇齿间缭绕时，我们才发现原来“清甜”二字并不足以概括萝岗橙的全部滋味。本报记者 邹卫
在广州开发区萝岗甜橙种植示范场的全封闭网纱棚里，培育着无病害萝岗橙苗。本报记者 邹卫
尽管钟灼良对种萝岗橙所获得的收益并不十分满意，但他仍坚守着这片果园。本报记者 邹卫
产品鉴定 产品名称：萝岗暗柳甜橙 质量检测：萝岗暗柳甜橙是广州市20世纪70年代形成的优质水果品牌，一般简称萝岗橙。萝岗橙果皮厚，果面柳纹不明显(所以属“暗柳橙”)，平均单果重110－150克，果形企身，纵横径比例为1：2左右。萝岗橙清甜多汁，有桂花香味，果肉脆嫩化渣，可溶性固形物≥12％，含酸量≤0.8％，可食率≥68％，种子10粒左右，多数发育完全，11月中旬至12月中旬成熟，果实为金黄色。
质检报告 更多存在于记忆中的清甜 在许多人尤其是外地入穗的人眼里，萝岗镇是因为萝岗橙而成名的；在一些人源于误解的思维中，萝岗镇甚至是因为萝岗橙而得名。这至少证明了萝岗橙在萝岗镇所处的地位，用“至高无上”形容或许并不为过。吃过哪怕是嗅过萝岗橙的人们都十分清楚，清甜并不足以概括它的滋味，至少还有一股幽香(有人认为是桂花香)是怎样都无法抹掉的，而后者似乎更能代表它的品质，也是它区别于其他橙类的最大特点。
在今天新奇士橙铺天盖地的水果市场上，一些尝过萝岗橙的人总会在面对这些贵族化橙类时，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看似弱小、模样丑陋的“兄弟”——萝岗橙。然而对于绝大多数想一饱口福的人们而言，品尝萝岗橙只是一个梦。因为，在现在的水果市场上，萝岗橙几乎绝迹了。
萝岗橙的辉煌时光离我们并不遥远。《广州市志》载：“1964年，外贸部门提高萝岗地区生产的暗柳橙的收购价格，以‘萝岗橙’的商品名称出口港澳，促进了市郊优质甜橙的生产。”这只是一个开端。1973年前后，萝岗橙出现一个发展高峰，种植面积达6000亩左右；上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是鼎盛时期，种植面积达1.8万亩，最高年产量达3万吨。那些时期，不只是喜欢吃甜橙的消费者感到幸福，种植萝岗橙的果农们也是无比幸福的，他们因此走上了劳动致富的宽阔大道。
后来萝岗橙逐渐走向没落，生产越来越萎缩。据分析，其主要原因有：长期忽视选种，品种退化，果实品质变劣；忽略病虫监控，使柑桔黄龙病泛滥，毁灭果园；沿用小农经济的生产体制和落后耕作方式，缺乏产业化管理和标准化栽培技术，导致萝岗橙产量及品质低、效益差。所以今天，许多人只能在怀念中，想像这种清甜、幽香、丰产、耐贮藏的水果入口时给人带来的快乐。
物种起源 柑橙 柑橙是一种常绿灌木或小乔木，春末、夏、秋开白色花，果扁圆，红或橙黄色，味甜酸。盛产我国，有4000年栽培历史。
广州地区柑橙类主要的优良品种有：暗柳橙、蕉柑、柑、大红柑、四会柑、蜜柑、年橘、新会甜橙等。广州人称：高身橙、光身橘、扁身柑，形象地说明了橙、橘、柑的外形。其中，白云区萝岗镇生产的萝岗暗柳甜橙最负盛名，它皮薄而紧，浓甜化渣，汁液丰盈，还隐约透出一股特有的幽香。萝岗暗柳橙的特点是果实多呈“日”字形，果的底部有个天然生成的暗圈儿。 绘图：李小焉
寻访之旅 萝岗镇：在“香雪”之地，追述萝岗橙之往事 驱车进入萝岗，蓝天白云，绿叶成海，近在咫尺的钢筋水泥之城，立刻从记者脑海里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大自然的美景。11月的萝岗，美丽不亚于北方的春天。萝岗自古以来就是自然的宠儿，据说古称“萝岗洞”，由于四面环山，就好像是个箩筐，故名“箩岗”，后简写成“萝岗”。好风景在此地连成一片，著名的“萝岗香雪”，便是旧时羊城八景之一。而萝岗橙，则是在这块富饶的土地上诞生的水果宠儿。据说，炎炎夏日，萝岗橙花开时，那种奇香漫山遍野，熏人欲醉，令人神往。
现在不是花开的时节，应该是果实累累、果农欢畅的季节。记者眼里的“绿叶成海”，原本应当是“绿叶橙海”。因为11月，正是萝岗橙渐趋成熟的月份。然而，记者眼前的景物并没有萝岗橙的影子，一片又一片的绿，早已成为其他果树诸如荔枝、龙眼的海洋。应邀而来的柑桔研究室主任马培恰，则在记者一声叹息之后，缓缓讲起了萝岗橙的历史。
马培恰着重声明，萝岗橙并非果实种类，而是果实商品名，是“暗柳甜橙在广州地区生产的商品名”。萝岗橙虽因萝岗而得名，但种植的范围并不囿于萝岗镇，花都、佛山、江门、番禺、增城，都曾或大或小面积地种植萝岗橙。早在明清时期，萝岗镇就开始种植甜橙，民国时期达到3000－4000亩，至1973年前后出现一个发展高峰，上世纪80年至90年代是鼎盛时期。萝岗橙是广州市上世纪70年代形成的优质水果品牌，也是出口到港澳地区、东南亚国家的主要水果品种之一。
车拐上了一条偏僻小路，有点颠簸，聊天暂告一段落。马培恰说，那就是萝岗橙培育基地。记者向不远处望去，一个矮矮的平房，上书“广州开发区萝岗甜橙种植示范场”，于是明白，自己马上要参观的是拯救萝岗橙的试验场。下车，周围的美景就在身边，记者略有忘形。萝岗街农业技术推广站的钟桂林迎上我们一行。钟桂林也曾种植萝岗橙，是个种植高手，今天依然在做自己的“老本行”。记者在马培恰与钟桂林的带领下，进入示范场的腹地，参观全封闭网纱棚内的无病害萝岗橙苗；同时在边走边聊的过程中，了解到了更多有关萝岗橙的往事。
萝岗橙在它的辉煌时期，曾经为萝岗镇带来大量的经济收益。萝岗镇的柑橙贮藏技术非常独特和实用，每年贮藏、营销收入达2000万元，几乎垄断了珠江三角洲的销售，成为广州柑橙的主要集散地。萝岗橙也一度成为当地农民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其产值曾一直稳居萝岗镇农业总产值的首位，对增加当地农民收入、富裕村民生活，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然而，由于缺乏规划和管理，导致萝岗橙品种品质参差不齐，供过于求，价格下降，栽培效益大幅下滑；又由于果树大量发生柑桔黄龙病，加速了柑橙树的衰退和死亡，于是萝岗橙渐渐被“逼”上了绝路。1993年后，萝岗橙生产逐步衰退，面积、产量、品质都在下降，2001年萝岗只有柑橙园10402亩，其中大部分是病残果园，至2002年底有产出的少于3000亩。
荔枝坑村：花早已开成果实，奇香流淌在人间 记者提议去已结果实的果园看看萝岗橙。由于示范场及其附近没有成熟的果园，钟桂林决定带我们去另外一个地方。我们在增城镇龙镇荔枝坑村附近下车，这里有一片一片的萝岗橙园。虽然还是11月初，但萝岗橙已经开始露出成熟的“面容”，金黄色的“微笑”挂在它们小小的“脸上”。 马培恰对着这些新鲜的果实，给记者讲述拯救萝岗橙的措施。这些办法，对于外行的记者而言，显得那么陌生、难以理解。然而，当记者拿到一只刚从树上摘下的新鲜萝岗橙，剥开它品尝到那种奇特幽香时，立刻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有人还把心思花在萝岗橙上，这就是爱橙者的福音。
是的，《萝港万亩柑橙园改造》项目已经于2002年得到了市、区立项，并给予资金扶持，诸如实行产业化经营、搞好果园标准化建设、推进柑橙标准化技术、探索体制创新、恢复和保护历史品牌等思路，随之渐渐浮出水面，希望就在眼前，吃不到萝岗橙的人们，需要等待的时间也许不会很长了。
第一访谈 四大原因导致萝岗橙走向没落 访谈嘉宾：马培恰，广东省农业科学院果树研究所柑桔研究室主任，中国柑桔学会理事。
记者：很多消费者很想吃萝岗橙，却不知道如何识别它，请你教一教吧。
马培恰：广州市面上，90％的柑橙都打着萝岗橙的招牌，但可以说99％都是假的，很多都是借此品牌来吸引消费者。辨别萝岗橙是很难的，比较专业。一般来说，可以看果皮，颜色为橙黄色；个头不大，没有新奇士橙那么大，大约四五个一斤重；形状为圆形偏椭圆。它还有个特殊的记号，果顶有个“金钱印”，看上去像个小硬币。
记者：萝岗橙及橙树的特性简单点讲有哪些？
马培恰：橙一般不太耐寒，脐橙稍微耐寒一些。橙有正气、健胃的功效。萝岗橙果树的寿命，如果土地好、栽培得当，五六十年都可以，盛产期一般在10－20年。一棵树，一般在第3年就开始结果，中等水平亩产1000斤左右，第5年就进入丰产期，亩产一般4000－6000斤。
记者：萝岗橙的生长，对环境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为什么它长在萝岗会那么有名气？
马培恰：橙的适应性强，对土地没有特别要求，最低温度3摄氏度以上的地区，都可以种植。一般来说，不同地区的水土条件、生态条件，都可能生长出不同品质的橙。种在萝岗的橙子出了名，也就说明，这里的条件非常适合暗柳甜橙的生长。可以这样说，已经发现的最适合生长暗柳甜橙的地区，就是萝岗。当然暗柳甜橙也并非广东独有，但以广东为主，广西也有一部分。过去，萝岗有90％的农民都种甜橙，但现在很多人改行做其他事情，也有人种植其他果树，如荔枝，但是这不是他们的专长，所以收益并不好。
记者：现在萝岗橙果园还有多少？
马培恰：据了解，现在个人种植的萝岗橙，老树4000亩左右，新发展的有1000多亩。
记者：萝岗橙为什么会没落？
马培恰：我想有四个方面的原因。第一，长期缺乏应有的选益种，没有优中选优，造成品种退化；第二，忽略了防治柑桔黄龙病，苗木没有按照规范措施来繁殖。橙的苗木种下去，一般都生长二三十年，如果苗木不好，危害会一直存在二三十年；第三，落后的耕作方式没有改变，标准化栽培技术没有得到推广；第四，市场原因，可比效益下降。萝岗橙过去能卖到七八角、一元钱一斤，那时农药、肥料比较便宜，而现在农药、肥料很贵了，但卖的价格并不高；另外，这里的第二、第三产业发展快，比种植萝岗橙更能快速获得收益。
记者：黄龙病是一种什么样的病？
马培恰：黄龙病被称作“水果癌症”，是一种毁灭性的病毒类病害。被黄龙病侵染的柑橙，轻则树势衰退，果实产量锐减、品质下降；重则幼龄树发病后，一般一到两年内死亡，老龄树在三到五年后枯死或丧失结果能力。而且黄龙病会传染，一棵柑橙树染病，方圆一公里的所有柑橙树都可能染病。
记者：如何从技术上拯救萝岗橙？
马培恰：最基础的就是从无病毒苗做起。黄龙病目前是可防不可治的，现在我们防治黄龙病，有一套比较成熟的技术，通过它来培育无病毒苗，也叫脱毒苗。这套技术以微茎尖嫁接为基础的生物技术和PCR生化鉴定，通过它获得不带黄龙病的无病毒基础苗。培育出来后，这棵苗就很宝贵了，往往几万块都不会卖，不过往往会半价卖给农民去种植。把这些脱毒苗做成母本园，繁殖无病毒采穗圃，迈出了防治的第一步。
种植者说 外表不靓，真萝岗橙难得市场青睐 拥有8亩柑橙园的钟灼良，已经种了6年萝岗橙。他带着一条小狗，坚守着这块土地，年年盼着好收成。然而事与愿违，每年，果园的产量不超过2万斤。这当然算不上高产，以前每亩8000斤的产量，时时在与现今作对比，小巫见大巫，对应着现在和过去。
这块土地他的承包年限为20年，每年每亩土地需200斤谷子。记者问他是否有收益，他的回答很实在：“没收益还种它干嘛？”然而看得出，他对此并不十分满意。也会有人打电话给他，跟他买橙子，一般2元1斤。他说，萝岗橙种植面积的急速下降，影响到了他的经营。一个很简单的道理，由于人们认为现在很难买到真正的萝岗橙，当他拿着真正的萝岗橙到市场上卖时，很少有人相信这就是真的。所以，那些个头大一点的、好看一点的橙子，往往能卖个好价钱；而那些个头小、不怎么好看的橙子，就经常不能很好地卖出去，但后者恰恰就是真正的、难得一见的萝岗橙。
民间记忆 吃萝岗橙，才算尝到橙子真味 讲述人：陈先生 在广州住了几十年的陈先生，不断地向记者推荐美味的萝岗橙，认为只有吃过萝岗橙才算真正尝到了橙子的美味。他说起以前萝岗橙的风光——专程前往观看“萝岗香雪”和专程购买萝岗橙的人络绎不绝，他们的目的都是相同的：猎艳(一个是风景之艳，一个是滋味之艳)。
然而，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尤其是晚期，萝岗橙在水果摊上逐渐失去了地位，即便价格很便宜也少人问津，味道似乎也开始发生变化，很多人怀疑是因为假冒萝岗橙的太多了。他说，他曾跟一些种萝岗橙的朋友聊过，不少橙树因土质和气候的变化，出现了变种现象，结出来的果实难有以前的特色，所以，许多果农纷纷改行，远离萝岗橙，出去打工赚钱，或者做其他生意。
真假难辨，贩卖萝岗橙计划流产 讲述人：黄小姐 曾经试图贩卖萝岗橙的黄小姐告诉记者，她刚到广州时，就听人说起过萝岗橙的美味，而她正好喜欢吃橙子，当时就嘴痒痒。2002年，她听朋友说贩卖萝岗橙可能会赚钱，于是专门去萝岗镇打探了一段时间，以便找到一个好的买主批发橙子。 然而，她最终没有成功，原因是消费者对于假萝岗橙已经习以为常，即便是真的萝岗橙，也卖不出好价钱。她甚至说，她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吃过真的萝岗橙。她还力劝记者不要相信市场上的“萝卜岗位橙子”。
重塑品牌 标准化生产重塑萝岗甜橙传统品牌 据介绍，广州市水果种植面积近100万亩，在新一轮的结构调整中，水果种植的构成以优质荔枝、龙眼、香蕉三大水果品种为主，辅以发展有广州特色的优质水果。萝岗橙作为广州水果的一个著名品牌，它与美国新奇士橙有完全不同的风味，有一定的市场需求，在广州水果结构调整中仍是一个重要品牌。
近年来，广东省大部分橙园已逐步被淘汰，产量锐减，产品价格回升，目前萝岗橙的价格已回升到每公斤4元的水平。恢复和改造萝岗橙如能围绕区域化规模化种植、标准化生产、重塑品牌、积极开发保鲜加工产品的产业化经营的发展思路，为国内外市场生产出商品形状好、品质佳、无公害的“绿色”甜橙，仍有较大的市场发展空间，有计划、分步骤、高质量重建万亩规模的萝岗甜橙生产基地是十分可行的。
当前，广州市正积极培育名牌农产品、实行名牌农产品的认证制度、发挥名牌农产品的市场效益，恢复和改造萝岗甜橙，重塑萝岗甜橙的传统品牌，是广州市农业实施名牌战略的重要内容，将会对广州市农业产业化的发展起到重大的促进作用。
全息广州 如蜜似橙 在电影《教父》第一集里，有这样一个片段：马龙·白兰度扮演的教父停下车，在路边买几个橙子，枪声大作，教父应声倒下，橙子滚落满地。
我怀疑西方人对橙子的迷恋已超出我的理解范围，以刻板闻名的德国人是世界上人均消费橙汁最多的，而另一个以开放闻名的国度荷兰，对橙色的崇拜一如红色之于中国人。
就连霸道的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在用碳酸糖浆横扫世界以后都不约而同地推出了各自橙味的汽水。这就是在资讯爆炸的年代我对橙及其颜色味道的联想，走进广州任何一个市场，货架上陈列的橙汁和鲜橙比比皆是，电视里反复轰炸——为了健康多喝橙汁。
经常被人忽略的一点是：无论什么新奇士也好，橙的故乡在中国。我走过中国许多地方，橙及其近亲品种都被当地列为土特名产，除了重庆的开县搞过橙文化节以外，把橙提升到地方文化高度的地区并不多。广州在北方人的心目中，是以荔枝为文化代表的，橙并不足以为奇。
但广州人与橙又是密不可分的，学校里凡是罗姓的学生多半有个花名叫“萝岗橙”，从小受的教诲里又有一条是不做“箩底橙”，甚至还有一些“橘热橙凉”的饮食心得让我这外省汉子一头雾水。
从道听途说中还可以将橙和广州人更多地联系在一起，比如说心理学认为橙色是能引起食欲的色彩，而广州人的吃恰恰是闻名全国的；在一些术士那里，橙还被认为有招财的预示，这也和广州人务实迷信的矛盾性格相吻合。
不久前买了一张国外的广告光盘，当中那句关于橙的农产品广告词让人记忆犹新——爱生活就爱橙吧！在一片绚丽的果园背景衬托下，一家老外幸福地切开诱人的橙子美滋滋地咬了一口。
我浮想联翩，想起很多幸福的憧憬，想起胡佛总统曾对每个美国家庭承诺锅里每天有一只鸡，想起日本动员青少年喝牛奶增高，许多美好的事物和萝岗甜橙一样让人陷入甜蜜之中不能自已。□闫涛 撰文：南方都市报记者 李辉斐
